一
种分子──一种化学物质──在我们的道德生活中占据核心位置，这有没有可能？
Jon Hurst
图片：在婚礼上检测“道德激素”
催产素主要是作为一种雌性生殖激素而为人所知，它可以在女性生产时控制宫缩。许多女性是以Pitocin的形式邂逅催产素的，这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催产素，医生会给待产妈妈滴注Pitocin来诱导分娩。妈妈们哺乳时对宝宝安宁、专注的照料也与催产素有关。此外，新婚之夜（我们希望如此）人体也会释放大量催产素，因为它能在做爱、按摩甚至拥抱时让男女双方都产生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我和我的同事从2001年开始进行了许多次试验，试验显示，当一个人的催产素水平升高时，他/她即便是对完全陌生的人也会变得更加慷慨，更有爱心。我们将试验对象与他人实时分享真钱的意愿作为衡量行为的标尺。为测量催产素水平的上升情况，我们抽取了试验对象的血样并对其进行了分析。钱数是便于测量的单位，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一个人愿意分享的金额来量化慷慨程度的增加状况。接下来，我们可以考察这些数字与血液中催产素增加之间的相关性。
Kurt Wilberding/The Wall Street Journal
美国学者保罗·扎克常常在催产素作用研究中使用实验经济学的一个经典研究工具：信任博弈。本图集介绍了信任博弈实验是如何操作的。
我们更重大的发现是，要提升能使行为更慷慨的催产素水平，并不需要往某个人的鼻子里喷化学制剂或者与其做爱，就连拥抱也不需要。要启动这个“道德分子”，你只需要向某个人示意你信赖他就可以了。当一个人做出信赖他人的姿态时──比方说，给钱──得到信赖的人催产素水平会激增，使他不大可能无动于衷，也会减少欺骗的可能性。换句话说就是，感觉自己得到信任会让一个人更加……值得信赖。慢慢地，这会让其他人更容易信任这个人，进而导致……
如果你看出这样下去会形成一个无限的自我循环圈，构成一种所谓的良性循环──并最终促成一个道德更高尚的社会──那你就领会了我的意思。
不过这里面显然还有更多东西，因为人体中任何一种化学物质都不是孤立地发挥作用的，一个人生活经历中的其他因素也会扮演一定角色。有时候可能会出一些问题。我们在研究中发现，有一小部分试验对象一次也没有与别人分享过钱；对他们血样进行的分析显示，这些人的催产素受体功能异常。但从所有其他试验对象的情况来看，催产素促使他们做出了被每一种文化都视为正确生活方式的慷慨和关爱行为──协作、仁慈、亲社会的生活方式被地球上所有文化都称为“有道德的”。道德黄金法则(The Golden Rule)是我们的身体已然了解的道理，当我们做对了的时候，我们能立即感觉到回馈。
这并不是说催产素总会让我们变得善良、慷慨或容易相信别人。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上，毫无保留地对他人敞开怀抱、给予关爱就像在自己背后贴张“ 我”的标签四处走动一样。催产素更像一个陀螺仪，能帮助我们在基于信任以及基于警惕和怀疑的行为之间保持平衡。如此一来，催产素就可以协助我们在敞开怀抱带来的巨大社会效益和为避免受骗所需的适当警惕之间游走自如。
请看我与一位名叫琳达•格迪斯(Linda Geddes)的新娘在实际生活环境中进行的试验。琳达是英国杂志《新科学家》(New Scientist)的作者，一直在关注我的研究，她觉得如果能看看自己婚礼上的温情场面能否改变来宾的催产素水平会很有意思。
我带着150磅重的离心机和70磅重的干冰来到了婚礼举办地点──英格兰乡间一座维多利亚风格的庄园。我把自己携带的设备打开来──注射器、156个预先贴好标签的试管、止血带、酒精清洁片和创可贴──然后开始工作。我与琳达商定的计划是，在一定时间点对参加婚礼的朋友和家人采集两份血样──一份在临近宣誓时采集，一份在宣誓后立即采集。
所有血样采集完毕之后，我带着放在干冰上的试管溜了出来。这些血样用了两周时间才通过联邦快递(FedEx)寄达我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实验室，但我们获得了期望的结果：简单地展现催产素识别和反映社会场景中微妙细节的能力。
在琳达的婚礼上，人们的催产素水平变化情况可以绘制成类似太阳系的图，新娘相当于太阳。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抽血的间隙（中间仅相隔一个小时），琳达本人的催产素水平飙升28%。其他受试者催产素的上升与他们对婚礼的情感投入程度有直接联系。新娘的母亲？上升24%。新郎的母亲？上升24%。新郎的父亲？上升19%。新郎呢？上升了13%……然后一个接一个往下排。
但你可能会问，为什么新郎催产素水平的上升幅度比新郎的父亲低？原因在于有几种其他激素能够影响催产素的释放，睾丸素是其中之一，而我们的血液检测显示，新郎的睾丸素水平上升了100%！当来宾向身着无肩带礼服的琳达投以仰慕的目光时，新郎成为了场内的王者。
我们在婚礼上进行的研究显示出，正是这种程度各异、由具体环境决定的敏感性使催产素能够指引我们在信任与戒备、慷慨大方与自我保护之间自如游走。当我身处一群人当中时，是应该感觉安全温暖，还是应该有所戒备？或许在一个人由催产素主宰、而另一个人由睾丸素支配的情况下，我们能够取得最理想的结果。
人类行为之所以如此复杂，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催产素与一系列其他化学信使相互作用时的敏感性导致的，新婚之日（和新婚之夜）的巨大的幸福感通常很难维持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的。（有个老笑话讲的是一个男人不理解妻子为什么不高兴。他说，“我向你求婚的时候已经说过我爱你了，我不知道我干嘛还要再跟你说。”）
但这项研究还有一个更大的意义：许多个世纪以来，人类的本性以及人类如何进行是非判断等问题引发了很多思考，现在我们终于掌握了一些可以运用的信息──可洞察我们道德指导系统核心机制的实证依据。那么，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变人类行为，使其有助于促进催产素的释放，从而改善整个社会的运行状况呢？
我所进行的试验显示，许多集体活动──唱歌、跳舞、祈祷──会促进催产素的释放，并加强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和关爱。作为社会性动物，我们已经创造出促进催产素释放以增进与他人联结的活动。事实上，得到信任时释放催产素最多的人比其他人更快乐、更健康，因为他们的社会生活更加丰富。
就连通过Twitter享用“社交零食”或者查看朋友的Facebook页面也会促使催产素激增。但衡量成功的真正标准是，这些在线活动是否对增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所助益。这种形式的交流究竟是增进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是增加了匿名性和抽象性，以至于让人丧失了换位思考的能力？
另一种调节催产素释放的途径是，找机会与我们自己的家庭或文化和地理“部落”之外的人接触。人们会提防外表和行为模式与自己不同的族群，人类之所以形成这种倾向，是有可靠的进化原因的。几百万年来，人的社交世界几乎完全局限在自己所在的村庄或部落中，未证明安全可靠的外来者很自然地被视为一种威胁。但研究显示，这种猜疑是可以改变的，会随接触的增加而减退。
美国的文化和政治分歧引发了越来越多的担忧，在这种情况下，以面对面互动为基础，用自下而上的方式提升催产素可能会有所助益。可以采取国内交换生项目的形式，让来自大城市、小镇和农村的孩子相互了解。振兴城市生活也是正确的方向，这会带来多种多样、相互交叉的社会关系。但华盛顿这个城市却在反其道而行，曾经作为行为规范的跨党派情谊如今已几乎不复存在。国会山(Capitol Hill)议员们的恶语相向在一定程度上正反映出这种催产素奇缺的人际关系。
几年前，我开始通知实验室的访客，说我要在他们走之前拥抱他们。一些人被吓到了，但我已经发现，我这种略显古怪的通知改变了谈话的深度，让我们双方的交谈变得更加亲密，更加投入，也更有价值。我猜想，在我预告将给予某个人拥抱的时候，我也是在暗示我是多么信任这个人，因此我是在诱导他们的大脑释放催产素。这些人与其他人的关系也会更好，并且对人会更加慷慨。要触发良性循环，我们其实只需要做这些点滴小事就足够了。
Paul J. Zak
（选自保罗•J•扎克的新书《道德的分子》(The Moral Molecule)，5月10日由企鹅集团美国公司(Penguin Group (USA))旗下Dutton出版社出版。保罗•J•扎克版权所有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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