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h Chin/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张昆此前辞去工作,加入了一个活动人士团体。
在
中国警方拘捕了张昆参与的公民组织的多名领袖之后,他说如果自己也进了监狱,他将感到很自豪。他很快就得偿所愿。今年3月,他在被拘两个月后获释。他说被拘期间受到警方长时间的审问,还遭到其他被拘留者的殴打。他获释后立即在即时通讯应用上发布了一则讯息,告诉自己的朋友他将退出之前的维权活动。他写道,他希望每个人都能理解他。
这位瘦削、谦逊的26岁青年如今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他还说,警察最终会找到你的弱点。
在中国领导人派军队镇压天安门广场学生抗议活动过去四分之一个世纪后,张昆在维权活动第一线的短暂经历显示出,1989年的事件为中国当局对异见的铁腕政策奠定了基调。
1989年6月3日和4日军队的镇压使中国在外交上暂时陷入孤立,经济改革受阻。它还令中国领导人相信,天安门事件是个教训:决不能允许威胁中共统治的行为升级到类似于1989年抗议的地步。目前仍不清楚当时有多少人被杀,有人估计有数百人。
在拘捕张昆时,警方使用了一种纯熟的多层次策略把反对势力扼杀在摇篮里。张昆在网上和现实生活中的行为受到了严密跟踪。他是在快到中国春节时被捕的,那个时候不太可能吸引太多的关注,之后他被悄悄释放,今后将在孤独隔绝中度过余生。
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亚洲研究员阿莲(Maya Wang)称,这些是一再反复使用的策略。阿莲说,天安门事件开始时也不大,政府必须警惕星星之火。阿莲还说,25年来他们一直是这样做的。
警方未就张昆的被拘、他受到的对待以及他的获释置评。
张昆表示,一部关于天安门抗议活动纪录片的意外发现在他少年的心灵中埋下了活动的种子。
张昆的家在上海西北部的徐州市,14岁时他偶尔会偷偷出去和朋友们到家附近的网吧上网。
他说,在搜索2002年足球世界杯的消息和浏览日本色情网站的切换中,他碰巧点击了《天安门》(Gate of Heavenly Peace),这是希尔顿(Carma Hinton)和戈登(Richard Gordon)在1995年制作的关于天安门抗议活动的纪录片。
他此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些抗议活动。他表示,起初他以为这是一部电影。但是里面的官方电视台画面告诉他这不是电影。他说,这是一种视觉上的冲击,他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他表示,他试图与朋友谈论他看到的东西,然而几位朋友威胁要向警方告发他。他于是放下了这件事,直到几年后社交媒体在中国兴起,并出现了批评政府的声音。
在社交媒体上,张昆读到了异见人士被国家安全部门警告(被称为请去喝茶)以及人们被关进非法拘留中心(被称为黑狱)的帖子,他不禁想知道,与政府对抗的后果会怎样。这样他开始出现在抗议活动中。
在几年前张昆开始接触到异见时,中国庞大的内部安全机构已经加大了监控力度。在天安门事件后的这些年来,中国经济强劲增长,释放了社会流动性,提高了生活水平,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计划经济的取消和城市的繁荣引发了一波又一波小规模的抗议活动,参与其中的是国有企业的下岗工人和因经济发展而失去土地的农民。
鲍彤是1989年镇压事件中被拘捕的最高级别官员。他将这些各地的小规模抗议活动形容为“小天安门事件”。
据政府数据显示,受此影响,截至2013年的六年间,从警察薪酬到监控设备的国内安保相关预算支出增长了近90%,至人民币7,691亿元(约合1,231亿美元),超过了国防支出的规模。多年以来,安保机构粉碎了刚刚出现的民主派别、法轮功精神运动以及新生的劳工活动人士网络。
香港中文大学(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研究中国人权问题的法学教授皮尔斯(Eva Pils)表示,政府监控技术的复杂程度,以及相关支出和努力的庞大规模绝对令人印象深刻。
张昆是通过组织松散的新公民运动(New Citizens Movement)参与这些活动的。新公民运动是由维权律师许志永于2010年发起的,风险资本家王功权是其主要支持者。
张昆此前辞去了广告公司的工作,加入了该组织,呼吁提高政府透明度、社会公平以及平等的受教育权利。
去年,他和另一位活动人士一起去了十多个城市,呼吁民众支持有关公示官员财产的提议。
和张昆一起去这些城市的人权律师陈建刚表示,张昆所做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做的。他说,他是一个阳光大男孩,充满了勇气。
陈建刚回忆道,去年10月份,在煤矿城市鸡西抗议一名倡导宗教自由的人士被拘捕后的返程途中,张昆带领着抗议者歌唱中文版《你听到人民在唱歌吗?》(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这首歌曲是音乐剧《悲惨世界》(Les Mis口rables)中的歌曲,呼吁人们投入法国大革命的斗争中。
但是去年夏天,有关部门拘捕了新公民运动的组织者许志永和王功权。到了冬天,中国警方已经开始着手抓捕张昆。
由于在北京遭到了骚扰,张昆回到了徐州父母家中。1月15日,张昆回到家的第二个晚上,六名国安人员开着警车来到张昆家,他在警车刺耳的警报声中被带走。
张昆称,他被带到了红星招待所,该招待所位于徐州东北部,卫生状况较差。他说,警方拿给他看一叠厚厚的记录他网上活动的打印材料,并轮番对他进行审问。第二天,他被带到了位于一处山脚下的徐州看守所,正对面是一个高档楼盘。他的罪名是“寻衅滋事”,过去一年中国有关部门用这一罪名拘捕了数十名活动人士。
张昆说,进入囚室后,他被其他拘留人员抓着,被迫跪在马桶边上,一名狱友把冰冷的水不断滴到他的头上,冰冷的水珠滑下他的背部,致使他的身体不断哆嗦。这是一种被称为“细水长流”的虐待手段。
张昆称,他们不断往他头上滴水,直到他的身体完全僵硬。他说,这极其痛苦,像是被刀子捅一样,10分钟之后他就受不了了。
张昆说,狱友逼迫他洗马桶,擦地板,如果发现有一丁点的不干净,就会打他。
张昆说,一个月后,警方让他看报纸上的新闻,这些新闻说许志永因扰乱公共安全秩序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王功权则在承认同样的罪名后被保释。然后警察给了张昆纸和笔,让他写认罪书。
在回忆看到许志永被判刑的报道时,张昆眼里含着泪水。他说:“这样一个好人,为了推动对全社会有利的法制和人权,付出了10年的精力,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过张昆拒绝认罪。他说,自己用笔在狱友的皮肤上画画──在他们手腕上画手表、前额上画眼睛,以此取悦他们。
警察一度把他带到精神病院做检查,威胁称要让他“被精神病”。
张昆称,直到有一天审讯人员暗示要找他家人的麻烦,突破点出现了。张昆表示,他们威胁道,如果继续抵抗下去,可能会“影响”到他父母的工作。他签署了一份声明,承诺不再参加新公民运动。
徐州公安局新闻办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称,他没听说张昆这个人,而且这样的不当对待也不太可能发生。徐州看守所的电话无人接听。
张昆说,根据释放条件,他一年内不得离开徐州。他还称,由于担心邻居们指指点点,他的父母在他获释后不久就搬到了城市另一端的一处新居。
张昆原住处外面的一堵墙上装了一个监控探头,新家外面也装了一个。他表示,警察已经就他在网上发表的言论向他发出了警告,而且最近还威胁称要断他家的网。
张昆说,现在童年朋友都与他保持距离,其他一些活动人士则在互联网上批评他,指责他屈服于压力。
张昆表示,他计划继续对抗审查制度,比如可以教其他中国人如何绕过互联网过滤机制,但是他也说,他公开对抗政府的日子很可能已经结束。
张昆称,与警方直接对抗无济于事。他说,他不是真正想进监狱的那种人。
Josh Chin
(本文版权归道琼斯公司所有,未经许可不得翻译或转载。)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