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
中
国人绝大多数有一种赞美权势的习惯，这种习惯深入骨髓，成了某种第二天性，即使在那些平时满嘴批判词汇的人当中也是如此。这一次，借着国家主席出访，关于“第一夫人”的衣着问题，歇斯底里的赞美风暴再一次汹涌而出，又暴露了赞美权势的中国特色。权贵人物、领导人或各国贵族，因为平时生活距离公众较远，有传奇色彩，同时，这些人也是公众人物，因此，他们的生活细节会成为公共话题，这在中外并无二致。但本次对“第一夫人”容貌以及衣着的赞美与这种常见的公共八卦有所不同，因为，当代中国是一个领导人名字在网络上经常不能搜索、在公共评论中也不能提及的奇特社会，在这样帝王般避讳的社会里，赞美那套衣服，不管人们假装得多么自然和真诚，总令人觉得古怪。
“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这句话已经成为俗套中的俗套，以至于人们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包含的真理。当人们义正词严地声辩对衣着的简单赞美多么自然时，他们故意假装忘记了，对权势的批评，哪怕只牵涉到最轻微的事项，在中国都是严格被禁止的。自18大前到两会前后，各种言论收紧再收紧的风声传遍四方，而事实层面的发展也在应验这种无风不起浪的传言。如果有人在网络上说一句领导人及夫人负面的生活信息，那就立即可以看出这种赞美的虚伪和廉价。对此，没人可以自欺欺人。
前不久，著名律师斯伟江先生戏拟某退休领导人口吻，写了三封信，他用这种戏拟的文体阐述他对过去10年中国政治路线以及现实等问题的看法。他的具体观点不无可商榷之处，但与一般期待的批评与反批评相反，官方立即的反应是注销其在新浪、财经等主要网站的博客，而且随时删除一切与此相关的讨论文字，笔者在网易博客的一篇相关文章也在被删除之列。对此，公众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与本次对风衣的漫天赞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由于长期的压制性政治，领导人或权力成了社会讨论的超级禁忌。这是客观上促成普遍的对权力赞美风气的一个原因──总算能找到一点赤裸裸的拍马屁之外的公共话题了，而且自以为拍得正当而有理，拍得不同于直接的谄媚。在本次风衣赞美运动之前，早已有对总理学者夫人的零星赞美，对启蒙思想家青春时代的赞美等，只是未如本次这么成气候而已，但也是风衣赞美诗自然的铺垫。公共形象的塑造本是当代政治的核心部分，政策和施政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令人赏心悦目，或许这就是新政的最高秘密。
其实，稍微回顾下历史，不难看到，红色第一夫人的形象政治在中国并非新事物。无论名校淑女王光美，还是出身演艺界的江青，回顾她们的生平遭遇，可以说，红色第一夫人的命运之路令人唏嘘。只是30余年来的改革开放，以及由此带来的政治游戏规则变化，夫人们才再不用直接参与丈夫的权力搏杀，因此才得以回复到更安全的正常家庭位置，因此，大家可以假装畅快地谈谈她们的裙子。
在一片风衣赞美诗的大合唱中，没有人敢出来说出基本的事实：中国没有类似欧美的基于普选的领导人产生制度，因此并没有什么可以严格比拟“第一夫人”的社会角色，也没有真实的与现在第一或第几夫人交流的渠道，说白了，这种风靡的赞美，被赞扬者也许压根听不到，对此并不在意。这很讽刺，但这就是基本的现实。与其虚假地赞美夫人的风衣，不如更聚焦于包括谈论领导人八卦在内的言论权利。
（本文作者赵楚系政治和战略问题自由评论人，原《国际展望》杂志执行副主编，长期从事国际战略、全球军事和中国社会问题独立研究，现居上海。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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