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锫坚
今
年春运的“神器”，除了传统的马扎、泡面、扑克，还少不了一项高科技产品──“抢票软件”。当然，其名称五花八门，让人难辨真身。金山公司先声夺人，推出了“猎豹春运抢票版”浏览器；360公司不甘人后，给浏览器冠名为“抢票专版”；搜狗浏览器含蓄一点，称为“12306专版”。人民网后来居上，旗下的即刻搜索也推出了“即刻抢票”工具……这些挂着“抢票”名头的工具，到底能不能保证买到票？若真有此奇效，那又会不会破坏春运的公平？人们议论纷纷，名嘴专家义愤填膺。工具开发者、12306网站都成了吐槽的对象。
在臧否春秋之前，我们还是拨去商业修辞的外壳，看看事情的本来面貌：在前台唱戏的各路商家，并不是始作俑者。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年轻的程序员倪超，而他借助的平台，却是Chrome浏览器和Firefox浏览器。
经历了铁道部“约谈”和各路媒体的采访轰炸后，倪超已经有些厌倦。在接受《北京青年报》采访时，他已经清楚地说明，“其实它就是一个购票助手，不是‘抢票’……我并不像黑客那样进入网站系统内部偷票，我只是针对客户端，弥补它的设计不足” 。这里所指的客户端，倪超的个人主页“鱼•后花园”上说得很清楚，就是指Chrome、Firefox和遨游浏览器。所以，从技术的角度看，猎豹、360、搜狗和此事关系不大，而Chrome、Firefox等浏览器，才是天才发挥潜能的平台。
为什么这么说呢？待我慢慢道来。
你要订票，自然得上12306.cn，也就离不开浏览器。依据其内核的不同，浏览器可分为几大类，比如Trident内核的代表是IE，WebKit内核的代表则有Chrome和苹果的Safari。由于Chrome浏览器在速度、简约等方面大大超越IE，市场份额短短几年大幅攀升，在国际上已经和Firefox不相上下。不过，中国人依然离不开IE，因为中国许多银行的网站仅支持IE浏览器。
近年来，国内出现了多款号称双核的浏览器，就是指同时使用IE和Chrome两个内核，其设计目的在于，既能让你登录网银，又能提升浏览速度和安全性。最早由搜狗推出的双核浏览器，其实是满足中国用户需求的一大创新，360浏览器和猎豹浏览器都是跟随者。
Chrome、Firefox等浏览器，除了速度快，还有一个特别诱人的地方，那就是“扩展”（Chrome称为Extension，Firefox称为Add-on)。这是一些小工具，让各种操作方便和快捷。我使用的Chrome扩展就包括Fawave，这是一个可以集成多个微博、展现在一个小窗口的工具；还有Evernote插件，一键就可以把看到的网页抓到自己的笔记账户里。当然，你还可以安装股票资讯、网页截图、广告过滤、自动翻译等各种小工具。Chrome应用商店里的扩展琳琅满目，而且大多免费。崇尚拷贝精神的搜狗浏览器和360浏览器，也依葫芦画瓢，推出了各自的应用和扩展。
而“12306订票助手”，就是倪超开发的基于浏览器的一款小工具。它的作用很简单：解决重复输入的问题。2011年底，网络订票平台12306.cn上线。让人恼怒的是，你登录之后，如果在线人数太多，系统会自动把你弹出，你还得重新登录。查询功能也有些弱智，系统不会自动刷新票量的变化。若想了解是否有退票或新票，唯一办法就是不停地点击“刷新”和“查询”。
这种重复劳动让人痛苦，也占用了大量时间。人们不得不趴在电脑前，为每一个整点的放票而焦虑抓狂。程序员们都很懒，他们会想解决方案。2012年1月，倪超推出了“12306订票助手”1.0版，支持Chrome和Firefox。如果在这两个浏览器里安装了“订票助手”，你就好比雇了一个可以自动填表的机器人。当然，“订票助手”不是唯一的创新者，倪超也借鉴了他人的经验。
倪超后来又给“订票助手”升级，添加了一些新功能，比如过滤查询结果，自动挑选车次和席别……倪超强调，他自始至终都以遵守订票网站的规则为前提。“在助手所有的设计中，我都遵守着铁道部的规定，比如铁道部的查询必须5秒才能够重试，在之前的版本中我甚至设置为6秒”。倪超通过一篇长微博告白天下。
总之，“订票助手”并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抢到票，只是给你节省一点体力罢了。在排成长龙的售票窗口前，“订票助手”只不过是一个折叠板凳，能帮你节省体力，仅此而已。用“插队”来形容这个工具实在夸张，因为工具创造者本人都为买票犯难。在1月19日的一条微博中，倪超说，他帮同事买了票，但自己的票折腾半天却一张都没买到。
当然，也有大批用户借这个工具买到了票，他们在留言中对倪超报以感激，甚至给予这个工具一定的“捐助”。这是开源软件的常规做法。倪超把捐款网友的名单也列在自己的网站上。
如果故事到此截止，那真是一个自由软件的好例子：Google公司通过开放接口，让更多程序员参与了浏览器的功能扩展，技术高手们无私地奉献智慧，让用户们免费获得了便利。
只是，中国的互联网故事从来都免不了铜臭和硝烟。倪超后来发现，淘宝里有些人开始销售他开发的插件，“每件10元”，气愤的他找到店主交涉，但没有用。于是他又设计了需要注册才能免费使用的机制，以杜绝有人售卖。
眼光长远的公司，不会盯住蝇头小利，而是把春运当作一个极好的营销机会。据《南方周末》的一篇报道，2012年12月，金山猎豹浏览器找到倪超，希望与他合作。双方均称此次合作不涉及利益问题。而尊重5秒刷新规则和完全免费，是倪超对金山公司的唯一要求。
对普通用户来讲，下载Chrome、Firefox浏览器并安装扩展，仍然有点麻烦。Chrome应用商店显示，即便到今天，“12306订票助手”的使用者还不到六万。这也是倪超的困惑所在，这么点用户，怎么可能给12306网站带来灾难呢？
显然，是金山等公司的营销和推广能力，引爆了使用人数。2013年1月14日，金山猎豹推出了抢票专版浏览器。百度指数显示，当天该浏览器的用户关注度开始飙升，一周内猛增 135%。“抢票软件”开始了狂飙突进的商业化，从360到搜狗，许多公司相继推出抢票浏览器。浏览器市场份额的上升，则意味着更多的搜索收入。
如果说“订票助手”起初是一个开源软件的科技故事；那么，当它被涂抹成“抢票神器”时，则变成了商业势力对民怨的一次巧妙炒作。时至今日，各家本土浏览器和网站仍在推广“抢票神器”，而12306网站，仍在手忙脚乱地应对海量鼠标的刷新、登录。
在春运般汹涌的中国洪流中，黑客精神、共享主义和关于公平的议论，都无法逃脱商业的涂抹，一切都淹没在商家的喧嚣声中。
（本文作者黄锫坚，清华大学中文学士、科技哲学硕士。曾在多家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工作，有10年财经和科技报道经验。译有《连线：数字时代的传媒梦想》、《信息烟尘》和《大冲突》等。您可以通过新浪微博与他联系。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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