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家莫言意外荣获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时,中国文学界也随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虽然这个人口大国出了像《道德经》和《孙子兵法》这样的名著,但中国书籍在西方出版界的表现仍乏善可陈。幸运的是,西方出版商并未因此而放弃对一些最受喜爱的中国作品的翻译工作。

但在众多的书籍中,尝鲜者该从哪本着手呢?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中国实时报”栏目请教了《人民文学》(People's Literature Magazine)英文版杂志《路灯》(Pathlight)的编辑。《路灯》致力于翻译《人民文学》杂志与翻译网站Paper Republic联合出品的中国新小说与新诗歌。以下的五本中国书籍都由《路灯》工作人员力荐,第一本的作者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


《天堂蒜薹之歌》(Garlic Ballads),作者:莫言

Arcade Publishing
在埋头开始完整地阅读一部莫言的小说前,读者若想对其作品风格有所了解,他的短篇小说集《师傅越来越幽默》(Shifu, You'll Do Anything for a Laugh!)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或者去看看张艺谋根据莫言小说改编拍成的电影《红高粱》(Red Sorghum)。而对于那些热衷于长篇小说的读者而言,《天堂蒜薹之歌》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就曾建议,阅读莫言应当从这部小说开始。

《天堂蒜薹之歌》曾在卷首引用了一段斯大林语录──虽然莫言在第二版的前言中承认那段话是他自己杜撰的──但这仍引发了公众对他新一轮的批评。此前,莫言就曾因未替同是诺奖得主却身陷囹圄的刘晓波及其他异见作家大声疾呼、出言相助而受到指责。

一直以来,小说家都试图与政治保持距离,但小说本身却永远无法脱离政治而单独存在。小说家都极度关注人类的命运以至常常忽略了自己的命运,他们的悲剧也因此而生。

《天堂蒜薹之歌》取材于1987年发生的真实事件:贫困的农民响应当地政府的号召大量种植蒜薹,结果蒜薹滞销、烂在地里。农民因此冲击了县政府办公室,抗议过高的税费、过路费及规费。这部小说一开始就描绘了抗议活动领导者之一的高羊被逮捕、被拷打的情景。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瞎眼的女儿面前。接着,作者笔锋一转、切换场景,讲述了一对注定永诀的恋人──高马和方金菊──与非法包办婚姻抗争的故事(金菊在这桩婚约中被许配给一位比她年长许多的男人)。

就像莫言其他的长篇小说一样,《天堂蒜薹之歌》将活生生的现实与超现实的意象融为一体,描绘了官僚权势的贪赃枉法之为与农民个体的悲凉窘迫之态,并将其置于长期渐变的历史悲剧大背景中。

──布伦丹•奥卡尼(Brendan O'Kane),翻译网站Paper Republic联合创始人及《路灯》杂志特约编辑



《丁庄梦》(Dream of Ding Village),作者:阎连科

Grove Press
《丁庄梦》虽然是一部文学作品,但它却架构在真实的“卖血潮”之上。“卖血潮”风行于过去的二十年间,由于很多人在卖血过程中接触了受感染的血液,致使艾滋病在中国农村蔓延开来。阎连科在小说中将个体的故事放大:丁村前任村长在血头丁辉的哄骗下踏上了卖血之路,即便那时他连在田间劳作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也依旧在卖血。

虽然阎连科在写作表达情感时用的好像是同一种腔调、且常常用恢弘的笔触描绘死亡与苦难,但《丁庄梦》这部小说却因以著名的“阎式”嘲讽口吻洞察人情而可读性极强。他对现代中国农村地区愚谬生活的刻画绝对不吝笔墨且饱蘸深情。这部小说也因此类细节而出彩,比如,那些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丁村的农民,却在离世时躺在了刻有繁华胜景图的棺材里:“是大城市的胜景图。如北京的天安门,上海的电视塔,广州的大宾馆,还有哪些大城市的商业街,繁华道,跨江桥、百货楼、喷泉池,这些等等的,七七八八的。”

当艾滋病潮席卷阎连科的出生地河南省、并广泛地影响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时,他的这部致敬之作就更令人动容。这个冷峻残酷的故事由辛迪•卡特(Cindy Carter)翻译,她的笔触流畅、文风老练,切中主旨要害且常常直指人心,字里行间有时还透着诗意。(辛迪•卡特是Paper Republic联合创始人之一。)

──刘欣,《路灯》杂志英文执行编辑



《马桥词典》(A Dictionary of Maqiao),作者:韩少功

Dial Press
在陈朽的当代中国文坛,《马桥词典》是一部受人青睐的先锋之作。整部小说通过讲述古往今来一系列丰富动人的小故事呈现了史诗般的历史,其结构紧凑,语言精辟。《马桥词典》以词典的形式收录了湖南一个小村寨──马桥──的方言。全书共录有115个当地词条:从“磨咒”、“公地(以及母田)”到“背钉”、“晕街”,它以这些词条为引子,从纯词典的形式延伸扩展、过渡为由一个个小故事拼绘成的大图景,饱含意蕴。虽然《马桥词典》的故事内容及背景与其他一些中国小说相似,叙事者是一位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下放到农村的知青,但作者选用的叙事文体却让世人眼前一亮。

简言之,用词典的语言来写小说的方式使这本书与众不同、引人入胜。虽然很多中国小说都自诩继承了魔幻现实主义的传统,但《马桥词典》诠释的这种风格才称得上纯正到位:将熟知的世界描绘成一幅异乡的摸样,通过对每个词条进行耐心、细化的定义来深化语义的神秘意蕴,以这样的方式引领读者在字里行间探索领悟。

──艾瑞克•阿布汉森(Eric Abrahamsen),Paper Republic联合创始人及《路灯》杂志编辑主任



《活着》(To Live),作者:余华

Anchor Books
即使你已看过张艺谋导演根据余华同名小说改编拍成的电影《活着》,你也应该再去读一读1993年的原著小说,内容精彩不该错过。不论是电影还是小说原著,你都能读到真正的余华,因为他亲身参与了影片《活着》的创作过程。相较而言,他的原著小说要沉重得多:主人公福贵一生浮沉起伏,出身为地主少爷的他最终沦为贫苦佃户,生活日渐潦倒。

尽管《活着》烙有悲剧故事的特性,但它还是跳出了现代中国文学作品惯用的“乡土苦难”的老套模式,从众多庸作中脱颍而出。这部小说讲述了福贵及其整个家族在20世纪中国政局风云变幻中浮沉起伏的过程:从民国时期到共产党执政,从大跃进到文革时期。故事揭示了有关苦难本身的思考以及人类精神上所依仗的、用来减少人生痛楚的大量财富。

这部小说不是苦难本身的简单堆积,而是一次对苦难剖析的尝试。作者试着用清晰的思路解读苦难的事实,他的解读因为这个论断而得到深化:即坚持不懈的尝试本身是值得的。从这个层面上讲,读《活着》带来的满足感可与阅读存在哲学相提并论,但要留意那些情感丰盛的抓人字句,它们可能会让你的感情决堤、彻底击垮你的内心防线,这是我的切身感受。当时,我在一次公路旅行中读了这本书,看到动情处眼泪便像决了堤的洪水,那情景让与我结伴而行的人不知所措。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认识余华,所以我只能指着手中的书说,“讲的是中国,伙计。”

──约书亚•戴尔(Joshua Dyer),《路灯》杂志特约编辑



Endure(英译本),作者:北岛

Black Widow Press
一百多年来,清远琴音与浆声灯影中的故友相聚并不是中国诗歌关注的焦点。但在英语语境中只要一提到“中国诗歌”这个词,人们似乎还是会联想到这些。这对中国诗歌不公,也令译者蒙羞。就像中国古诗词一样,当代中国诗歌在题材选择与审美观上都促进了20世纪中期英文诗歌的发展,它也为现在的诗人创作开辟了新径。1978年迄今为止,曾背井离乡的诗人北岛在中文诗歌界最为知名,他的作品得到了国内外同仁的一致认可。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曾涌现出互相对抗的时代思潮,北岛在这些思潮中如先知一样写作发声,他的诗歌创作也超越了时代局限、步入到一个新境地。

Endure是一本收录了北岛作品的最新英译本诗集,由诗歌翻译家克莱顿•埃什尔曼(Clayton Eshleman)与香港城市大学(City University in Hong Kong)助理教授、译者卢卡斯•克莱因(Lucas Klein)合力译成。收录其中的诗歌均是精选之作,代表了1970年代至今这段时期北岛最好、最重要的诗作。《Endure》汲取了之前英译本的一些灵感,但在语句清晰度与诗学思想重建方面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前辈。这本诗集甚至还在附录中收集了克莱因与埃什尔曼在翻译过程中交换意见、共同探讨的电子邮件。Endure不单单是一本重要的书,更是一本好书。

──迦南•莫尔斯(Canaan Morse),《路灯》杂志诗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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