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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的波士顿软件工程师科里•威尔伯(Cory Wilbur)之前阅读量一直不大。上大学时就很少翻书,一年最多也就在放假时读上一两本。但在过去一年,他“读”完了10本书,包括丹•布朗(Dan Brown)的《炼狱》(Inferno),瓦尔特•艾萨克森(Walter Isaacson)为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写的传记,还有乔治•马丁(George R.R. Martin)的系列奇幻小说《冰与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早上锻炼的时候,20分钟的上班路上,做晚饭或打扫卫生的时候,他一小段一小段地听iPhone上的有声书。入睡前,他改看同一个故事在Kindle上的电子书,从朗读者停下来的地方接着开始阅读。
威尔伯说:“我浏览的书比过去多多了。”
数字革命或许已给印刷业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它推进有声书的爆发式增长,通过其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提高了人们的文化水平。
有声书曾经是一种静态、小众的东西,供发烧友们租借笨重的磁带或CD在上下班通勤时听。现在它已经变得大众化。近几年其销量实现了两位数增长。数字技术的变化扩大了潜在听众群体,任何人只要有一部智能手机,都是这个群体的一员。
与此同时,出版商投入六位数的资金制作由数十位朗诵者诵读的豪华作品。一些有声书制作商借助Netflix的模式,已经开始试验专为制作有声作品而写的原创作品,既有演员齐全(full-cast)、带音乐和音效、按老式广播剧风格制作的改编剧,也有青少年小说、惊险小说、科幻史诗系列等。
僵尸小说《末日之战》(World War Z)作者马克斯•布鲁克斯(Max Brooks)说:“技术非但没有毁灭、反倒是复兴了一种艺术形式,这在历史上并不多见,有声书便是其一。”今年5月,《末日之战》在布拉德•皮特(Brad Pitt)主演的同名电影之前发布了一个精雕细琢的有声版,演员达40位,有艾伦•艾尔达(Alan Alda)、约翰•图尔图罗(John Turturro)、马丁•西科塞斯(Martin Scorsese)等。这个版本卖出了6万份CD和数字音频。布鲁克斯说:“现在有这种需求,生产成本又如此便宜,这就为更多故事的创作创造了条件。”
数字创新改变的不只是有声书的创作、包装和出售方式,它也开始改变读者消费文学的方式,培育了一批新的文学爱好者。在这些爱好者看来,朗诵图书和文本图书是互通的。去年,制作并零售有声书的Audible公司发布了人们期待已久的一项同步功能。利用这一功能,爱书人可以在电子书和数字有声书之间无缝切换,捡起同一句话继续阅读,不差分毫。
Illustration by John S. Dykes
Audible创始人、CEO唐•卡茨(Don Katz)说:“我们在接近一群无视介质、不去考虑文本、视觉、听觉体验之区别的消费者。”他说:“他们关心的是故事,而故事就在那里,你想它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有声书已经从1997年4.8亿的零售额膨胀为一个12亿美元的产业。据有声出版机构联合会(Audio Publishers Association)数据,2011年网络下载有声书销售量较2010年增长了近30%。现在点一下手指就可以把有声书下载到智能手机上,价格常常跟电子书一样。
录音图书可上溯至20世纪30年代国会图书馆(Library of Congress)为盲人群体制作的一档名叫“会说话的书”的节目。80年代汽车卡式磁带座的繁盛促进了录音书的流行。接下来是CD,但由于有声书没有能够赶上其他数字娱乐形式的步伐,其销量一直停滞不前。
这些朗诵图书的价格一般在50美元或以上(史蒂芬•金(Stephen King)的长篇作品《末日逼近》(The Stand)售价100美元),所以爱好者从图书馆借,或者从Books on Tape这样的邮购服务提供商那里租。Books on Tape仍然作为兰登书屋(Random House)旗下公司而存在,侧重于为图书馆和学校提供无删节的版本。
随着制作成本下降、需求上升,现在有声书的价格已经下降了很多。有声书可以按几美元的价格跟着电子书一块儿购买,可以根据按月订阅计划下载,也可以单独购买,便宜的1.99美元(短篇,约合人民币12元),贵的69.99美元(如《圣经》,约合人民币430元)。可下载有声书的价格一般为接近20美元(约合人民币123元)。
Hachette Audio今年春季的销售额同比增长了31%。副总裁安东尼•戈夫(Anthony Goff)说:“现在谁的口袋里都有一台有声书播放器。这使大众尝试有声书容易多了。”2011年有声书总销售量里面,可下载有声书占了60%左右,CD销量相形见绌。
有声书制作商一直在大幅度增产。据有声制作机构联合会数据,2012年出产的有声书有13,255种,相比之下2009年的产量为4,602种。
有声书不再被视为印刷书的辅助产品。现在部分有声书出版商正在试尝将朗诵图书包装成一种不同于印刷图书的媒介,把它定性为“有声娱乐”。这些出版商里面,有几家已经在开始试水原创有声内容,希望以此证明,录音书也可以作为原创艺术作品而独立存在。
在过去五年,AudioGo制作了大约25种纯音频的作品,其中有棒球史上部分巅峰时刻的广播解说串烧《永远棒球》(Baseball Forever);原创恐怖小说集《恐怖故事》(Dreadtime Stories),以及一系列的末日僵尸小说。该公司还制作了10部演员齐全的作品,类似老式广播剧这种几乎灭绝的艺术形式。他们聘请演员瓦尔•基尔默(Val Kilmer)在一部名为“佐罗的面具”(The Mark of Zorro)的有声改编剧里面扮演佐罗,还聘请在电视剧《米奇•斯皮兰版迈克•汉默》(Mickey Spillane's Mike Hammer)里面饰演男主角的斯塔西•基奇(Stacy Keach)在一本迈克•汉默题材的原创有声书里面饰演汉默侦探。
Audible是全国最大有声书制作商与零售商。它投资原创作品是为了展示这种形式的极大潜力,并像电视界的HBO、Showtime和Netflix那样提供专属内容。Netflix制作的原创有声书已经接近20种,主要是悬疑、科幻等增长较快的类别。2008年被亚马逊收购的Audible为数百万会员开通了一项订阅服务,这些会员一年平均听书18本。订阅计划既有每月14.95美元(约合人民币92元)、一月一本书,也有每年229.50美元(约合人民币1,400元)、一年24本书。品种必须源源不断地更新。
卡茨说:“如果悬念没了,人们就会撤退。”
供租赁的品种包括《麦克白》(Macbeth)的一个小说改编版,由苏格兰演员艾伦•卡明(Alan Cumming)朗诵;以未来美国为背景的系列科幻史诗《META都会》(META-tropolis);里德•法瑞尔•科尔曼(Reed Farrel Coleman)写的犯罪小说《教堂枪声》("Gun Church);以及李•柴尔德(Lee Child)、杰弗里•迪弗(Jeffery Deaver)和丽莎•斯科特莱恩(Lisa Scottoline)等15位悬疑作家写的系列惊险小说《肖邦手稿》(The Chopin Manuscript)。这些都是专门为有声书写的,而不是先出印刷版再出有声版。针对最流行的作品,Audible委托其中几部的作者写了续集。
今年早些时候,Audible邀请科幻作家奥森•斯科特•卡德(Orson Scott Card)为他1985年出版的畅销小说《安德的游戏》(Ender's Game)写了一部精雕细琢、长达六小时的改编剧。故事完全以对白展开,并用背景乐和音效加以渲染。这个项目前不久在洛杉矶录制,朗诵者共28名,有明星播音员斯科特•布里克(Scott Brick)、作曲家亚尼斯•伊恩(Janis Ian)和英国演员萨曼莎•埃加(Samantha Eggar)等。Audible将在今年10月发布《Ender's Game Alive》。在此一个月之后,一部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由阿沙•巴特菲尔德(Asa Butterfield)、哈里森•福德(Harrison Ford)、海莉•斯坦菲尔德(Hailee Steinfeld)主演的好莱坞大制作将举行首映。
卡德说,广播剧的“基础”和小说一样,但“用料”完全不同。它不是以小说的年轻主角恩德的视角来进行一种全知全能的叙事,而是从多个视角出发,让情节在对话中浮现。
卡德说:“它不是单纯的改编,而是同一个故事的新讲法。”
有些小说家绕开印刷版,直接以单纯有声书的形式发布小说。前不久,英国小说家戴维•休森(David Hewso)的新悬疑小说《洪水》(The Flood)就是直接以有声版的形式发布,没有印刷版。发布该书的有声出版商Whole Story Audiobooks享有该书一年的独家权利。休森说,他还没有向印刷书商推销这本小说。
发表过22部小说的休森说:“直到一两年前,有声书一直是跟印刷书一块儿推出,但现在它已经算是独立存在了。它已经成为一种热门媒介。”
休森已经在热心听众当中形成了一群粉丝。他与人合写了另外四部原创有声小说,包括《麦克白》和《哈姆雷特》(Hamlet)的小说改编版。这两部书是他和惊悚小说作家、北卡大学夏洛特分校(UNC Charlotte)莎学学者A•J•哈特利(A.J. Hartley)一起写的。《麦克白》小说版共有9小时45分钟,对莎士比亚笔下极度渴望权力的主角做了远远更为同情的描述。它在Audible上面获得了1,000条评论,平均评分有四颗星。他们的《哈姆雷特》小说版将由Audible在今年秋季发布,奥菲莉亚更加强健有力,哈姆雷特也没有莎氏笔下那么忧郁,而哈姆雷特的著名独白也被换成了连珠带炮的对话。
休森曾发现,写作有声书所需要的技巧不同于散文写作。词语重复、无意押韵现象变得异常明显。地点的变化要在情景开始的时候讲明,使听众不至于混淆。
他说:“复杂的句式、冗长的从句都不好使,会让人烦闷、混淆。要让写作消失,这样人们听到的只有故事。”
有声书的迅速崛起,让一些人对我们消费文学的方式感到担忧。追求纯正印刷书的人们认为,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听一本书带来的体验赶不上坐下来静静阅读。科学研究反复证明,对于有阅读能力的人来说,听故事和读故事之间基本没有区别。格式对于读者能否理解或记住一段文字基本没有影响。一些学者认为,听一段文字或许还能增进理解,特别是莎士比亚著作那样的晦涩作品。在这样的作品当中,朗诵者对文本的解释有助于传递文本的意思。
至于人们在开车、提东西或切菜的时候听书吸收效果如何,就不那么清楚了。据跟踪图书行业的研究公司Bowker的一份报告,上班族仍占有声书消费者的一半。弗吉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Virginia)心理学教授丹尼尔•威灵厄姆(Daniel Willingham)研究过看书与听书的理解力问题。他说,一心二用会分散听者的注意力,除非他同时做的事情是真正下意识的。他说,在跑步机上慢跑大概没事,但在小道上跑步对注意力的分散,就会让人无法充分理解文本。
一些作家担心,随着烦躁、繁忙的读者不再花时间专注于文字,静默阅读的习惯可能会受到威胁。
《浅薄:互联网如何毒化了我们的大脑》(The Shallows: 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作者尼古拉斯•卡尔(Nicholas Carr)说:“如果我们慢慢地认为读书是伴随我们做其他事情的次要活动,那么我们就会丢掉最深度、最重要的阅读。更大的危险在于,技术会让我们误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做,包括阅读。”
Audible目前正在资助罗格斯大学(Rutgers University)研究被试人员在读文字、听文字、同时听读、以及在听、读两种不同模式之间切换时的大脑活动。这项研究还在进行,尚未发表,但Audible首席科学家盖伊•斯托里(Guy Story)说,初步结果表明,听人朗诵可能会让人在情感上比静默阅读介入更深,这在男性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某些爱书人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通过来回切换稀释那种沉浸式体验。有声书书评杂志《Audiofile》主编罗宾•惠滕(Robin Whitten)说:“就像到电影院看了头半个小时,然后回家读剧本一样。”
对另一些人来说,印刷作品与朗诵作品之间的区别早已荡然无存。家住弗吉尼亚州森特维尔(Centreville)的48岁软件开发员米歇尔•哈维(Michele Harvey)拥有470多种有声书、近2,000种电子书,其中多数是言情或奇幻类。她常常同时买一本有声书和一本电子书,这样就可以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继续听故事。整个一天她都在自己的安卓手机上听书。开车上下班的时候听,做晚饭、折衣服、把碗碟放进洗碗机的时候也听。然后在晚上,等9岁的女儿睡觉之后,她就拿起Kindle,紧接着朗诵者停下来的地方读上两三个小时。她说,听的部分常常比看的部分记得更清楚,如果朗诵者很有才华的话,那就更是这样。
当人们问她读过的最好的书或最难忘的书是哪一本时,她常常提起苏姗娜•克拉克(Susanna Clarke)的奇幻小说《Jonathan Strange & Mr. Norrell》。
她说:“我不断地提醒自己,我从来没有真正读它,而是听了它。”
Alexandra Al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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