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政/梁建章
最
近社会上又掀起了放开二胎的讨论。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中国现行的人口政策已经非常不合时宜。中国的生育率已经是世界最低之一，其他低生育率国家都在想方设法鼓励生育，我们还在讨论是否要“放二”，这相当于在身体已经处于极低血压的时候还在讨论是否应该把降压药减半。现在立刻大幅调整生育政策，已经是形势所逼，刻不容缓。进入2013年，中国经济迎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经济增长速度10多年来第一次降到了8%以下，很多行业出现了产能过剩和回报下降的现象，未来中国经济放缓、投资回报率下降已经是大势所趋。
和中国经济密切相关的，是国内人口和劳动力市场的新形势。虽然中国的总人口还在缓慢增加，但这完全是惯性和寿命延长的结果。实际上，目前劳动力人口已经出现负增长，而且随着新生人口迅速下降，今后中国人口会迅速老化。这些都是几十年来中国人生育观念的变化和还在继续实行的计划限制政策的结果。
30多年的生育限制政策，已经彻底改变了中国社会。根据第六次人口普查的调查结果，现在平均一对夫妇只生1.2个小孩，其中城市人口的生育率不到0.9。至于农村户口的年轻人，由于大多在城市打工，其生育观念也和城市年轻人接近，只生不到1.5个小孩。中国的生育率已经位于世界最低水平，1.2的生育率意味着每代人减少40%，完全不能维持一个正常社会的持续发展。
低生育率会带来一系列的社会和经济问题，首先就是人口迅速老龄化，劳动力数量相对于需要抚养的老人数量迅速减少，将导致整个社会的养老成本和税收成本增加。可以预见的是，中国在未来20年内将成为老龄化和养老负担最高的国家之一，而且会不断恶化，这会严重拖累国家财政和经济活力。
低生育率会削弱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产业中心地位。过去几十年里，中国仰仗着全球第一的市场和人力资源的规模，培育了一大批具备世界竞争力的企业。但是在今后几十年中，这种规模优势将由于人口规模的萎缩而逐渐丧失。中国新生婴儿数量占世界的比例，已经从上世纪80年代的20%减少到现在的不足12%。中国的人口规模效应将大幅削弱。
低生育率还会削弱中国经济未来创新和创业的活力。随着人口老化，企业中老人的比例会越来越高，年轻人的上升空间缩小，其创新和创业活力会大幅下降。日本最近20年的人口老化，随之造成了企业创新活力和创业活动的下降，导致日本经济经历了连续20年的经济萧条，这是非常值得警醒的教训。
总而言之，中国现在如此低的生育率不可持续，还为未来中国经济积累了巨大的风险,必须及时改革，才能避免像日本一样掉入低生育率陷阱。而且现在是改革的好时机，因为短期能够增加对未来总需求的预期、增加企业信心，长期可以大幅提升中国经济活力和竞争力。
有些人总会以中国人均资源较少为理由说中国应该继续减少人口。但实际上，中国的人均资源水平在世界处于中游水平，且高于西欧和日韩等发达国家。俄罗斯的人均资源非常丰富，但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经济体，由于人口规模不大，其经济除了苏联时期遗存的军事工业和出卖自然资源之外，并没有多少有竞争力的行业。此外，美国经济的发达也体现在其人口密集地区的公司、大学、基础设施等，而不是因为其自然资源有多么丰富。加拿大的自然资源比起美国要丰富得多，但在经济上则几乎完全依赖美国。
更重要的是，资源在现代经济中所占的比例已经越来越低（小于5%），新能源如风能、太阳能、电动汽车等的开发也已经接近商用水平。如果中国一味靠大幅减少小孩来减少总人口，将来造成人口老化、劳动力不足，会缺乏财力去投资和建设新能源，反而不利于环境和资源的保护。还有人说，中国现在的大城市病是由于人口多造成的。而事实上，人口多和城市病没有关系。地广人稀的俄罗斯和巴西，其最大城市莫斯科和圣保罗的拥挤程度，要比东京和伦敦要严重得多，即便日本和英国的全国人口密度反而更高。
还有人担心，一旦放开生育政策，生育率会大幅反弹。事实上，生育率的确可能形成一定的反弹，但这正是中国经济缓解老龄化的一剂良药。根据多次生育意愿的调查，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户口的年轻夫妇，其理想的子女个数都在1.7左右，这和日本比较接近，却远远低于美国等发达国家（2.6）左右。根据人口学的一般规律，实际生育子女数要远远低于理想子女个数，因为由于各种身体、事业和家庭的原因，很多妇女不能完成理想子女个数。虽然日本的理想子女个数是1.7，但是实际生育率只有1.3。
可以预测，如果不加任何限制，中国人的生育率很可能也只有1.3，最多不会超过1.5。其实中国的台湾和香港的生育率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降到了这个水平，发展水平落后于中国的泰国和越南，其生育率也在没有一胎政策的情况下降到了1.8。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放开生育新生婴儿会大幅反弹，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政策放开后生育率还是远低于2.1左右的更替水平。
那么会不会有一个补偿性生育高峰呢？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的估算。假设中国的当前自然生育率是1.5，由于目前政策下实际生育率是1.2，两者之间的差异0.3可以被解释为在自然状态下将实现但因为政策限制而未实现的“遗憾”生育率。再假设在过去10年中，那些有生育遗憾的妇女中，有50%将在今后五年中补偿性地完成其自然状态下的预期生育。因为很多妇女已经节育或者因太晚无法怀孕，50%的实现率应该是高估。据此，中国在完全放开生育后五年的补偿生育平均应是50%*0.3* 10/5 = 0.3。 也就是说，从2014年到2018年，这个0.3的补偿生育率再加上1.5的自然生育率，将让中国的实际生育率将从现在的1.2提升到1.8，以后再逐步恢复到均衡态的1.5。 这意味着从2014年到2018，每年平均新出生人口将从现在的1600万增加到2400万，其总人数也还是低于80年代的生育高峰，是整个社会完全可以承受的。但是每年多出生的800万的小孩，将成为中国未来缓解老龄化的良药，短期内也可以拉动内需、提振信心。
当然，如果担心反弹过快，也可分步骤的开放。例如先放30岁以上的妇女生二胎，五年后全部放开。或者先全面开放“单独生子女家庭”生二胎，五年后全部开放。这样估计会把前几年的反弹幅度减半，可能恢复到1.5左右的生育率，而每年新生人数会从现在的1600万增加到2000万。
虽然分步骤放开限制的方案看似更稳妥，但全面开放却有更多的好处。现在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对人权方面的认识和观念远非几十年前，以前习以为常的强制堕胎和强制上环等事件，目前已经引起了社会广泛的不满。如能尽快废除（或者有明确的时间表）强制性的一胎化政策，可以迅速提升人们对新一届政府改革能力的信心。另外，中国独一无二的人口政策早已为世界所诟病，严重影响了中国的国际声誉，如果能够尽快从这个领域找到改革的突破口，也将迅速提升本届政府的国际声誉，从而加快中国融入世界的步伐。
（本文作者黄文政系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生物统计学博士，现任北京某金融公司合伙人与董事总经理。梁建章系携程旅行网创始人之一， 2011年，他获得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他还兼职担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经济学研究教授和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客座教授。文中所述仅代表他们的个人观点。）
（本文版权归道琼斯公司所有，未经许可不得翻译或转载。）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