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毅夫(Justin Yifu Lin)是中国最知名的经济学家之一,他曾在2008至2012年担任世界银行(World Bank)首席经济学家,也是首位出任该职的发展中国家人士。正是在他的倡导下,世界银行借鉴了中国过去三十年成功实施的产业政策。Associated Press
林毅夫
在一个飘雨的周日下午,林毅夫在北京与《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编辑Bob Davis畅聊了他的想法。以下是经过编辑的访谈节选:
在书中,您说因为全球金融危机而指责中国是不适当的。您是怎么看的?
贸易失衡——中国的贸易顺差和美国的贸易逆差是一个问题。但是外界一味施压中国,要求通过人民币升值来缓解这种贸易失衡状况,而不是尝试去理解失衡的真正根源。
就美国而言,它享有储备货币国家的地位,因此能够在很长时间内维持庞大的贸易赤字。其次,美国的金融监管开始放松,杠杆率也开始变高。这制造了巨量的流动性,鼓励了各种类型的投机活动和国内的过度消费。而且金融家们利用利差进行投资,导致大量资本流出美国,流入非储备货币国家。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我支持外资直接投资实体经济,但对投资组合流入感到担忧。在大规模投资组合流入之后往往会出现大规模资金流出,甚至危机。这是因为大规模资金流入通常会引发住房和股票市场泡沫以及货币的急剧升值,这会损害出口和实体经济。
对于允许企业和金融机构在海外举债的问题,也应该采取谨慎态度。在经济低迷时期,各国可能无法实现足够的出口来按时偿还债务。这就是韩国在东亚金融危机(1997-1998年)期间遭受重创的原因。
如果允许中国普通民众在海外投资,以实现投资组合的多样化,您认为如何?
中国仍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资本在中国应该比在高收入国家有更高的回报。中国需要为普通民众提供更多机会,使他们的储蓄在国内获得更高回报。
中国的金融业过于集中于大型银行。存款利率受到压制。中国可以促进金融业的分散化,从而提高储蓄和投资的回报。
我们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如何使普通民众在国内获得高回报的投资机会。即便是高收入国家的普通民众,通常也不会在海外进行投资。
您在书中提出了一项全球基础设施计划。您的意思是全球其他国家应像中国一样,严重依赖基础设施建设来推动经济增长?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任何国家都能给别的国家提供有益经验。
在众多国家需要解决根本改革的情况下,为什么基础设施支出如此重要?
如果不进行结构改革,可能就无法重新实现高增长率。但结构改革通常会引起经济萎缩,而且在失业率高企时,实施结构改革还会面临重大政治阻力。
我们可以更富创造性。何不真枪实弹地投资一些短期内能创造需求、增加就业、促进经济增长以及为结构改革创造空间的行业?这也能推动今后的经济增长。
但您进一步指出,富裕国家应投资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项目。
高收入国家改善国内基础设施的空间可能已经很小了,比如日本,现在每个县都有机场。然而在发展中国家,不光是中国,存在很多机会。拉美国家、南亚国家、非洲国家,几乎随处可见资金瓶颈。在这些地方投资不仅能产生高回报,还能引发对高收入国家资本品出口的需求。
在美国国内,要获得美国国会对基础设施支出的支持已经非常难了,从政治角度来说,期待美国投资海外基础设施项目会不会不太现实?
我们需要前美国总统里根(Ronald Reagan)那样知道如何推销观点的人,否则美国无法解决摆在面前的问题。美国可以通过印钞来支付社会福利,也可以累积债务,或者进行投资,从而推动经济增长。
您还提议创建一个新的国际货币,并称其为“纸黄金”(paper gold),各国货币将与这一新货币挂钩,如同这些货币过去与黄金挂钩一样,为什么会有这种主张?
到2030年,全球将出现多种储备货币。美元、欧元和人民币有可能成为主要储备货币。届时,美国、欧元区和中国这三个经济体的规模将相差无几。
许多人认为一个具有竞争性的储备货币体系能够维持稳定,因为竞争能够使各国保持自律。而一旦一国有违规行为,将会导致资金外流,该国也可能因此失去储备货币国的地位。
我对这种储备货币系统能否维持稳定表示怀疑。我不认为所有大国都能够实施全部必要的结构性改革。这样一来,投机者就会有很多空子可以 ,他们会说某个国家存在结构性问题、在该国投资不安全,并认为人们会把资金从一国转移至另一国,就和抢椅子游戏的道理一样。
因此,我们需要一个超国家货币。纸黄金就可以作为一种超国家货币。各国可以将其作为储备货币,用以发行自己本国货币。纸黄金可以避免一国货币作为全球储备货币时国家利益和全球利益的固有冲突。
可以根据某些原则每年增加纸黄金的发行量,从而避免黄金作为储备货币所带来的固有的通货紧缩趋势。如果试图维持多种储备货币的局面,那每个国家都会受到冲击。
Bob Dav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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