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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客》(New Yorker)杂志前驻华记者欧逸文(Evan Osnos)很确定一件事:一个人对中国的信心度通常与他在中国呆的时间呈反相关。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近日,欧逸文在华盛顿的家中接受了《华尔街日报》的电话采访。以下是此次访谈的节选:
问:2005年你初到中国与去年你离开中国时心情有何不同?
答:初到中国时心情很振奋,觉得万事皆有可能。我花了很多时间四处探访,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企业家。现在,你还是可以遇到关注新形势的公民社会活动家,他们开始感到自己有了新力量,司法改革正在大力推进。
八年之后,心绪就平静得多了。一切皆有可能的豪情被现实感冲淡了。就我而言,热切的渴望与专制的力量产生了冲突。如果我在2005年写这本书,书里一定充满了各种美好强烈的愿望,但是今天写它,书里就会包含这两种针锋相对的力量。
Peter Marovich
答:我觉得不同的年龄情况不同。比方说这本书里面提到的一个人,这个人当了30年的煤矿工人。在中国,当30年煤矿工就像史诗小说一样,是非常不幸的。我问他有什么感受,他说:我挖煤挖了30年,很辛苦,待遇也低。基本上他的回答就是这些。相比之下,他的儿子会上街去买番茄,回来时还能讲一个励志的悲惨故事。如今在中国,个人叙述有点像“军备竞赛”,所有人都可以浏览他人的微博、推特、博客等。这是我愿意和年轻人聊很多的原因之一,年轻人更有能力谈论自己。
问:社交媒体的发展是否改变了中国民间社会?
答:社交媒体带来的相关变化并不是技术层面的,而是心理层面的。由于互联网受到审查,人们已经习惯于去质疑。这有点像肌力。当你展现自己的力量,力量开始增强,你会对自己的质疑能力感到自豪起来。当它变得时髦就很难放弃了。就拿PM2.5(污染)来说。它成为中产阶级世故的一个迹象,人们开始在意自己的健康以及健康面临的风险。如果你不知道如何用你的手机来查看PM2.5指标,就会显得跟不上时代,就好像穿错衣服没跟上潮流一样。
问:你认为关于中国最大的误解是什么?
答:美国人对中国的看法有一种羊群心理,达到了人云亦云的地步,这让我感到吃惊。几年前,我在一个会议上发表讲话。我预警说,我认为腐败将成为一个更大的问题,中国经济增长神话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当时大家对我的观点抱持敌意的怀疑态度。后来,美国的这种担忧在北京反映了出来。人们意识到中国确实存在一些显著的问题:收入不平等、污染等等。如今所有人都已经站到了另一边,大家都宣布中国经济增长神话已经结束。
问:在中国生活了这么久之后回到美国,让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答:我完全迷惑不解。美国政治文化的一些元素让我觉得疯狂。回国以来让我震动的还有,如今在美国担任过公职的经历已经是离职后获得巨大财富的保证——只要你愿意。这背离了我们的政治体系原本应该的运行方式,在事关公众利益的决策过程中也会产生破坏性影响。(但与中国相比,)在担任公职的时候就发家与卸任之后才致富还是有区别的。
另一个区别是规模。我回国后,弗吉尼亚州前任州长因受贿被起诉。我查看了他涉嫌收受贿赂的详细情况。据称他接受了一块劳力士(Rolex)手表。我想,一块手表?在中国,即便是村官也不会把区区一块手表放在眼里。
问:你对习近平发起的反腐败行动有何看法?
答:他发起这场运动显然有重大的公共目的。他做得很有成效的一方面是,追究那些公然腐败和官员的奢侈行为——法国奢侈品牌现在是哀声一片。但他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腐败的根源,那就是问责制和透明度。
我认为,他确实希望并且相信,通过追究那些大人物,他会造成一种寒蝉效应。但我觉得这种策略只能产生暂时的效果。面对政府的打击和整风行动,人们已经驾轻就熟了。
问:中国有什么让你怀念?
答:生活中有种深切的不可预见性,让人兴奋不已。在中国,我妻子会让我出门买卫生纸,而在回来的路上就可能碰到很有意思、发人深省或有趣的事。我敢说,在美国出门买卫生纸是不会有这种意外发现的。
Te-Ping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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